Icarus's Fall

人类的太阳虽然温暖,给人光明,但也会灼伤人

第十七章

万朗在赛斯诺克惩戒中心度过了一年零八个月,他通过自己的姐姐花掉了自己所有的钱,终于找到了一个相对比较好的律师让自己找到了自己无罪的证据,带等待法院开庭重新审理的这段时间里,他得知他的精神导师要被转移到美国去执行死刑。

那天在越狱的时候,万朗回头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头顶上有细密的短发,小窗户照射过来的阳光正好照射在他的头顶上,显示出红色的头皮。这个人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一本书,书的封皮上写有一行小小的书名,因为隔得比较远,万朗没有看见书名到底是什么。他只听到了一句话。

『你不应该离开这里,你还没有准备好。』

那个人放下书,用眼神打量着万朗。他把书暂时放下,说了一句:『有空你可以找我。』

这个人有一个听上去很俄国的名字尤里,但是实在听不出他的英语有任何的俄国人的口音。他五十几岁,身体强壮。六年前在美国佛罗里达州的南部海滩上用一把古巴猎刀砍死了六个人,距离海明威的故居只有几百米。

没人知道他为了什么目的,在警察赶到之前,他坐上了一家快艇往古巴方向飞驰而去,但是很明显消失在波涛汹涌的墨西哥湾之中。一年以后他在澳大利亚被捕,他是南非公民,引渡程序走的很慢。几个月前,他被告知他要离开这里,被引渡到美国接受死刑。

这种走向死亡的壮烈形态与曾经徒手砍死六个人的举动使得他在整个监狱中获得了一种神奇的地位,没人能挑战他的权威,许多人对他有发自内心深处的敬畏。尤里总是那么的和善与温柔,让人无法相信他在杀死六个人以后,当着海滩上所有的游客,在海浪中洗涤自己满身血迹的景象。

血液被海浪冲刷下来,被泡沫冲进海中,有咸度的海水让苦行修炼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这一举动被万朗借用过来,日后赋予了某种宗教意义。在它看来,这一形式极具象征意义,象征着自己的鲜血和罪孽被洗涤,进入到一个巨大无边的范畴之中。他会要求他的信徒在自己的大腿外侧和腰部切割出若干的伤口,然后在海滩上步入海中。

此时此刻,在尤里准备赴死前六个月,万朗拜服在尤里的指导之下,称呼他为『导师』。

那是某一天的事情。当万朗询问那一天正在读什么书的时候,尤里出示了那本书,并且有些轻蔑。那是一本约尔当的《量子力学》。这种对于万浪特别熟悉的领域内的书籍,万朗的眼中也显示出相同程度的轻视。这一眼神的变化让尤里看出来了。

告诉我你的感受……

这不过是一种将世界无比复杂化的书籍,通过一些列看上去能自圆其说的符号和逻辑规则,实则离真正的真相相去甚远。说这些话的时候,万朗显示出完全游离出自己自怨自艾灵魂之外的一种自信。这种自信是没办法假装的。

在万朗看来,自从看见过物理世界的终极景象,他就对这样的东西抱有一种本能的厌恶,就好像看着一群人正在乐此不疲地观赏一头即将扑上来的猛兽。

他的这种话语获的了尤里的好感,他收起了这本书。他告诉万朗,自己读这本书只是因为他想了解这个世界本原的变化过程。他曾经是匈牙利某个大学的哲学系副教授,因为受到排挤和观念差异,于是在那股浪潮中来到了美国。与他同来的好友不少混迹在好莱坞的不少匈牙利艺术家。他们还保持着联系。

谦逊的态度让万朗有点自惭形秽。他立刻谦恭地承认自己有点过于放肆,因为即使如此,这样的书籍让一个没有从事过真正理论物理研究等人来说,无疑是一种天书,尤里不知道是有何等的能力可以在这六年的时间里看下来。

『那是因为另外一本书,我这就拿给你,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这本书。』

尤里答应第二天将书给到他。但是没有等到第二天,尤里在那天的凌晨被沉重的镣铐带走。那些金属的撞击声惊醒了沉睡的万朗,而跟着传来的排山倒海的声音让他更加不可能睡着。

他站在铁栅栏门口,看见尤里步出自己的囚室,慢慢地行走在走廊之上。一些囚徒都起床为尤里送行。他们是尤里的信徒,嘴里唱着一首奇怪的歌。据称这是一个著名的被废弃不用的经典里面的故事:

它像鹰一样飞翔,

百鸟之王;

它在我身边飞来飞去,

并变成了所有的演讲。

在它的声音和它的沙沙声中,

我开始从睡梦中醒来。

……

声音此起彼伏,总有人领头唱起来,然后副歌是所有人加入。整个声音穿透了墙壁,让整个监狱飞腾起来。尤里一直点着头,嘴角紧闭,他在离开他的王国,领受着提前到来的葬礼。

万朗看着尤里,遥望他的后脑,但是,他就是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监狱的尽头。据说在去美国的航班上,他用洗漱间的一个牙刷刺进了自己的喉咙自杀身亡。

在消息传来以后,监狱里又出现了一场小型的暴动。这一次万朗没有参加,他早已从尤里的床铺上找到了那本书,并且偷偷的藏了起来。

虽然没有参加暴动,但是仍然逃离不了在烈日下做苦工的惩罚。所有的囚犯,无论参加暴动与否,全部在烈日下修建一道新的围墙。这道围墙将继续将他们包裹在其中。

毒日头暴晒这囚犯们的皮肤,有的人因为无法任何酷热而脱去外套,但是汗液的快速蒸发导致体内水分流失过快,他们中暑倒地。而万朗满身通红,敏感的皮肤起了很多水泡,并且因为土壤的感染之后迅速化脓。他被抬到一个凉棚那里,接受着简单的治疗。

万朗不愿离开工地,他负责给囚犯准备食物。这个良好的态度让监狱这一方对他产生了好感,于是万朗每天都在工地上制作食物,于是有了闲暇的时间。他坐在南部澳大利亚的阳光下看着手里的书。

这本书是油印本,看上不是一个工业产品,它的封面很简陋,上面印着一个单词:微光。

万朗觉得这个书名很好,因为尤里就是在天色微明的时候离开的。而翻开这本书的时候,晨光刚好从小窗子洒进来,照射到对面的墙上,窗子的栅栏在那一块光斑之中呈现出一个十字形。

这是一本没有任何出版社,没有出版社,内部印刷的传记文学,有关于一个很神秘的女人的传记,这个女人叫海伦娜·布拉瓦茨基。根据书中的描述,这个来自俄罗斯的神秘女性,宣称人类的心灵十分孤独,原因在于,人类是神的弃儿,人类在孤独中可以寻找到自己的存在感,任何的问题只能求助于内心的心灵。内心平静的唯一途径,就是接近和寻找终极答案。

书中有一个这个女人和她母亲的照片,母女俩几乎一模一样,纤细而忧郁的大眼睛放在宽宽的额头下面,显得十分的突兀,而简陋粗糙的印刷效果,更是增添了一种神秘的效果。

这本书显然是学会的一名文学爱好者写成的,诗体语言的格式里面充满了各种文学与浪漫的想象。在书中提到,海伦娜在 1910 年来到了西藏的扎什伦布寺,翻译了藏文的佛经,并且拿到了最高的格西学位,但是她隐瞒了自己是第一个拿到藏传佛教最高学位的白人女性的事实,主要原因在于她显得非常的悲观和失望,内心一片空荡荡,并不以此为豪。

他在藏区旅行,最后到达了海拔在接近五千米的理塘,在一座寺院的门口,看见空荡荡的白云和经幡,她突然晕倒了。

在醒来之后,她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种发生了什么,以及期间耗尽了多少时光,书中语焉不详。她和另外一个叫关的男人以及一名叫奥尔科特的神学家创立了一个学会,这个学会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叫神智学会。

海伦娜后来变胖了,更像她的母亲,但是脸色不再忧郁,而是一种平和和不动声色。奥尔科特和海伦娜之间有着一种精神上的恋爱关系,两人形影不离,但是始终没有做出任何男人和女人都喜欢干的事情。他们恪守道德,一直致力于发展组织。

这个学会在一百年前是一个公开的协会,在纽约有着庞大的组织,后来衰落了,活动转为秘密,现在早已鲜为人知。但这个组织一直都在,只是不再有中心,不再有真实的活动。本书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告诉那一段被遗忘的历史。到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但书中的观点看来,这个组织从来都是存在的,只不过隐遁起来。

书的后半截是整个理论体系,在里面,神智学会的精神家园可以追溯到伊朗密特拉宗教和流行在地中海沿岸的赫尔墨斯信仰。尤其是古代哲学晚期的新柏拉图主义,摩尼教,以及马克安主义。

在这个理论体系之中,人类是远古之神遗留在地球上的生灵。原本是一个充满灵性的人类,却因为懒惰和环境,逐渐变成了无知无感的低等生命,而少数的『神之子』则保留着与神进行交流可能的心智。

在书的结尾,文字是这样叙述的。

『书中的主人公,只不过在追随神之子的道路上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无论是谁,都且不可以相信自己超越了神。神的力量在某些人身上展示,而使得这些人增添了更多的负担和责任。

他……马上就要啦……只有肤浅的灵魂才会在万物之主的到来下颤抖,这是一种致命的焦虑,而我们的神之子们则准备迎接最后的胜利。』

整个书其实并没有对『他』有过任何的直接的指向,大概的意味即书中提到的远古的神。读到这里,万朗似乎突然对自己最近几年来的事情,有了一点特别的感想。

那个叫尤里的男人就是书中的那个叫奥尔科特的化身,而不知道为什么,万朗觉得布拉瓦茨基的外形很像那个神秘的,陷害自己的布尚。

合上这本书,万朗看着烈日下的囚犯挥汗如雨,他又仔细地回想书中的内容。他开始重新回到第一页开始重新看,而这一遍,则每一个字又好像从来没有看过,每一个字都是全新的。

这样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之后,那种遁入一片空虚的感觉,让万朗觉得十分熟悉。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好像这本书的书名一样,那不过是黎明前的一道微光。就算自己已经四十几岁,步履蹒跚地如同在莽莽原野上行走的老人,但是当他看见那晨曦中的微光的时候,自己就如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万朗将书烧毁了。这本书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自己看过之后,所有的记忆就在自己的大脑里面,完全内化成一种体验。书中各个人物的旅行和人生经历,已经变成了万朗的记忆。如果此书还留在这个世界上,那么这个世界就不再纯粹了。

书烧毁了另外一个目的,他相信自己会出去传播书中的某些理念。

也就在一个多星期之后,法庭重新开庭,这一次,万朗并没指望什么,事实就是事实,果然最后判决万朗谋杀的罪名不成立,他被释放了。那一天他走出监狱的时候,也是黎明。囚犯们都起床了,站在两边看着万朗离开。没有人用海盗船歌来给他送行。一片静悄悄的,他们只是用眼光看着万朗。

万朗走在走廊之中,他觉得自己永远不要再回到这个地方,这个世界也不能再有监狱,所有的人必须完全地站在阳光的海滩上,沐浴着和风和阳光。唯有这样,那种彻骨寒冷的空虚和孤独才能消除。一定要所有人在一个环境下生活,人和人之间不要再有隔阂与身份的差距,这是世界上一切错误与罪恶的来源。

当她彻底走出监狱大楼的时候,一年一度澳大利亚最热的一天到来了。他抬头看见太阳挂在天上,热辣辣地照射在地表,一切都如同火烤一般。

太阳烧灼着万朗的眼睛,那颗大火球里面1500 万度高温,燃烧着氢元素,然后能量传导表面,喷射着数百公里的巨大火焰,这一切对于万朗来说都清晰无比。他自己是伸开双翅的伊卡洛斯,他要取代毒日头,取而代之一个和煦的光环,永远散发出温暖之光。

回到弗兰肯斯顿的亲鸾圣人塑像之下,这里由于海风的存在,又开始下起了漂泊大雨。这比他上次来到这里的雨更大。在那个佛堂里,人数并不多,多少还有一些游客夹杂其中,待雨水的空气从门里面涌进来,点缀着门口湿漉漉的地面。

一些人在佛堂面前烧香,大多数人在椅子上坐着,并且小声说话。谁也没有看到万朗走进来,当有人认出来他的时候,很多人激动起来。他们站了起来,试图抓住杀害他们精神领袖的凶手。他们是最坚韧的信徒,就算布尚早已不在这里,他们基本每次都来。

万朗跪在前面的一个蒲团上,低着头,最终喃喃自语,置周围愤怒的人群于不顾,看上去像是在赎罪。这个姿态使得围攻上来的这群人站住了脚步。但是很快他们听见万朗嘴里冒出来的句子根本就是一堆毫无意义的字眼,根本听不懂在说什么。

他们愤怒了,四面八方伸出来的手撕烂了万朗的衣服。不到几分钟,万朗的外套被撕烂,露出了裸露的皮肤。

人们往后退,他们看见了万朗被后密密麻麻的伤痕和溃烂的皮肤。这些都是他在监狱做各种各样的苦工而留下来的,尤其是最近在烈日下被太阳暴晒而被彻底烧灼的背部。他的背部的肌肉已经凝结成疤,就好像荆棘一般,密布在脖子之下和腰部以上,看上去十分的恐怖。

万朗依然跪在那里喃喃自语,他胡须森然,长相清瘦,伤口的疤痕被众人撕裂,鲜血从里面流出。人们尖叫着,妇女们发出了哭泣声。有的人意识到这一幕和耶稣基督从十字架上被抬下来的状态一模一样。众人重新围拢上去,没有任何人指挥,但是有的人就拿来了白色的白布,这些白布原本摆在桌子上,此时被包裹在万朗的身边。

万朗的口中没有停止在说话,至于说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很清楚,他在背诵那本叫《微光》书中的诗句,这些诗句来自于它的作者所记载的一个拉达克的僧侣之手,这些僧侣通过当地语言所撰写的诗句,充满着对世界万物的悲叹和哀嚎,本身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在一切都充满乐观主义的现代社会,这些东西被万朗看来,有着深远的影响力。

他已经知道,对这些围绕在周围的人来说,这个世界充满了不确定和难以解释的东西。既然解释起来很麻烦,他们也听不懂,不如从一开始就告诉他们,这个世界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所有费劲的解释和追寻都是毫无意义的。这样一来,像他这样的一位在物理世界里奔波了数年而理解艰深知识的物理学家和一个仅具备普通常识的人来说,就完全平等了。这极大的满足了普通人脆弱的自尊。

他已经看透了物理世界的终极局面,物理世界与充满统计学意义的当代社会,数千万计的变量,彼此变化而影响着这个时间。如果把这个世界看做一个导读复杂的多维向量,这仅仅是最简单的线性描述,都会让任何智力正常的人感到晕厥。

这是万朗艰深的数学理解与两年多牢狱之灾的混合产物。他掌握了运行的真理却感到毫无用处。除非自己是『神之子』,否则对任何人来说,这个线性描述等同于神的语言。

而其实它不是,他是可以被理解的,它是可以被远古之神给予人心智与『自由意志』所能够,且一定能够理解的东西。怪只怪众生的颓废与退化。

『随我者,必能听懂且能掌握远古遗留在我们身上的留存……但除非是「真我」一直未丢失的神之子,才能重回远古之神的怀抱,其他人必将愚笨与颟顸终身,充满痛苦与不堪。』

这只不过是万朗自然而然的一种流露,话语就顺着嘴边缓缓流出。

他感觉自己被托举起来,一群人将他扛在肩上。他依然身披白布,上面血迹斑斑,印染出一片片红色的痕迹。他的头顶淋到了雨水,有人撑着一把伞走在他的前面,可是雨水依然飘落在他身上。

他看见周围有四五十人,毫无畏惧地在雨中行走,他们在唱歌,喜悦的神色深刻地写在脸上,欢呼他们找到了新的主人。在这一瞬间,他们似乎没有人得到万朗无罪的消息,但是这种信息在刚才的一瞬间早已超越了新闻媒体而传导到每一个人的心中。之前的罪人此时变成了弥赛亚。

其实被世俗社会判罪的本身,即是弥赛亚得以形成的根本,自古都是如此。万朗心想。

他被众人托举,似飘荡在万千之手形成的波浪一样。刚走出去几分钟,雨就停了,太阳恰如其分地出现在天空。人们相信这就是万朗的神迹,没有抬着万朗的人,在路边跪拜,同时向着两个方向,天上的太阳和万朗。在伸出去高举的双手之中,万朗看见一张张脸,这些脸孔他从来也不认识,从此之后也不用再认识,但是他们的联系比什么都要紧密。

草灰蛇线,在两年多以前,万朗在这个地方发表了一片关于宇宙的宏论。当时无人相信,但是他的声音已经进入这些人的脑海之中,虽然因为仇恨被驱逐,但是此时全部都已经回归,成为他们内心早就存在的声音。

万朗彻底停下嘴里的呢喃的时候,他看见自己到达了布尚的住宅。自己就是从这里被抓走的。现在他们将自己带到这里意欲何为?

一个年轻女人站在住宅门口,似乎早就得到了消息。

现在的她依然还是那么瘦小,脸上挂着笑容,跟一年多以前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这就是在雨中曾经站在万朗身边的那个「京子」。

这个女人在布尚死后,一直不知去向。但是万朗时常能梦到这个女人。她的身上总带有一种和煦,温暖的神情。即便布尚是邪恶的,但她不是。那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

万朗被放下地面,京子走过来,扶起万朗,带着他上楼。屋子里已经不像上次那样冷清,里面摆满了各种生活用品。在听到她和那群人交谈之中,万朗知道这个女人有另外一个名字:琳达。

琳达把万朗放到床上,这样万朗才知道她竟然有惊人的臂力,仔细看她的双臂的肌肉凸显,显示出其并不是一个典型意义的弱女子。屋子比两年前明媚,窗外的一个平台上,大波斯菊开得正绚烂,在阳光之中反射着一个小时前露水的光芒。

落地窗的玻璃有着双重的反射,从浅浅的反射角度中,万朗看见琳达在洗手间褪去了外衣,赤裸着穿了一件如水一样的袍子走了出来,带着全身上下的冰凉气息裹住了万朗。

万朗一时间窒息不已,活腻冰冷的身体挑起了他的性欲,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就像是被引导一样,身体的一部分在冰山之上侧滑进入一处温暖的洞穴,随之而来就是滚烫开水一般的炙热感。

万朗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粗壮的身体早已在监狱中得到了训练。丝滑般的床铺不能引发他任何的痛苦。

万朗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在琳达身上释放着自己的欲望,反反复复进入到一个不眠不休境界,每一次都以灵魂离开一般的抽搐结束,然后是静卧,然后再一次的重回最早的状态。

自己的身体已经拥有使用不完的精力,而面前的女人就如同天生的伴妃一般,永动不休地让自己在这个过程中修行。这得益于她身体遒劲的肌肉和力量,无疑的,这不是京子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她也许若干次,甚至无数次的做着同样的事情。

这无疑是布拉瓦茨基在书中所被隐晦描述的经历一模一样。她在一处藏传佛教寺院中和一名僧侣度过了整整七天的性力修持,在全部过程中,布拉瓦茨基经历了她自己的生与死,数度穿梭。

『她变得彻底的荒芜与冷静,因此而体会到极乐世界的本质。』,书的作者用诗的语言写道。

琳达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强劲的双臂和大腿,数次将几近野蛮而出脱的万朗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身体之上,逼迫万朗调动自己身体最后的一点点力量,让琳达最终从嘴中,在完全无我的情况下喊出了那一个字:ॐ

这一声穿透屋顶,撕心裂肺,声音从发出去的那一刻就像光芒被反射一般,全部的力量又缩回到琳达的嘴中,声音戛然而止。

这一声被理解为神灵借助她的嘴喊出来的一种极乐享受的总结。这一声喊出来,也就是布拉瓦茨基在七天之后彻底喊出来一样。而且从某个方面讲,这一声也是课业结业的标志,若非万朗不断地进取和努力,仅仅是凡夫俗子一般的性爱根本无法抵达这样的高度。这是一个高不可测的性力巅峰,只有最努力最艰难的修行才可以达到这样的临界点。

一旦过了这个临界点,所有的性爱即可回到凡夫俗子的境界,不再需要了。

琳达停止了一切的动作,从床上下来。万朗已经瘫倒在床边的地板上,他的身体已经无法被柔软的床边承受,肌体也丧失了平衡能力,他划下床沿,跌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湿淋淋的身体发出了一声巨响。

他看见琳达面带微笑地站在自己身边,跪倒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向万朗伏拜,然后捡起地上的袍子走进洗手间,浑身上下都是万朗的体液。从背后看,她的身体已经变得修长了若干,那丧失掉的汗水和精力,抽离了她的部分体重。之前看上去强健的肌肉,即回复到只有女性才有的妩媚与滑腻柔弱。

与此同时,万朗看见房间一侧的一道门打开,这道门连接着另外一个房间,里面竟然黑压压地坐满了人。这些人全都坐在地上,实际上他们用听觉见证了整整一天琳达和万朗的修持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听到了普普通通让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声,继而是哭声,然后是惨烈的呼喊与凄厉的尖叫,然后这几种声音交相辉映,彼此反反复复的组合,直到最后那个神圣的天城体字母的出现,那个著名的「AUM」。

万朗慢慢地坐起来,捡起床边的白布,继续披在身上。如果是以前的他,或许会觉得当众性爱而羞愧,但此时此刻,他已经真正明白自己已经成为一位不一样的人。琳达能不能发出那一声「AUM」,已经是这个教派能不能找到真正继承人的标志。琳达,或者京子,是一个试金石。

很明显,布拉瓦茨基所创立的神智学会和这个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琳达和布尚,一直在物色真正的接班人,万朗恰如其分地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

万朗看见琳达已经穿好衣服,走到众人的前面,跪倒在地,然后匍匐过来,用自己的长发擦拭着万朗的脚心,上面全是她与万朗混合在一起的汗水。后面有一个人推过来一个电视机,下面接了一个录影带。

很快品屏幕上就出现了布尚。这是一段布尚之前就录好的影像。这个时候看见她,万朗已经不再感到惊讶。

布尚用慢吞吞的语气,讲述了自己临终遗言。她告诉自己的信徒,万朗就是他们新一代的主人,而自己并没有死去,只是将自己的生命和灵里,全然去回归灵的世界,就如同新一代主人以后要做的事情一样。

一片歌声传来,这些人开始唱起了歌,声部有别,仿佛早已演练好了。声音从低声的吟唱开始,渐渐混合了用人的嗓音制造出来的鼓声和节奏,随后是高低起伏的浪潮,夹杂着琳达高亢的歌喉。她原本就是一个歌女。

歌声之中,万朗慢慢的瘫倒在旁边的枕头上,回响着自己在这一年中所发生的一切。他开始感受自己在物理世界的困惑和茫然竟然都是一场注定好的安排,如果没有这样的思维,就不会发生后续的一切事情。而这一切的安排,对万朗来说,都恰如其分。

而又在此时,他不仅冷笑起来。这一切,就好像《微光》那本书中的语言。

『我们的使命将被传达,世界上将有无数的人联合起来,共同,自觉或者不自觉的沿着光明的道路前进,去告诉他们,他们的方向与努力必然成功,哪怕只接近神一小步。』

自己在亲鸾圣人的佛堂里背诵神智学会的诗句,他们一无所知,此时此刻却奉自己为神明,也只能说他们不过是书中所描写的『后来者』。依然愚昧,依然愚不可及。

但是,自己是该休息了,就在这个愚不可及的群体中好好休息,好好想想自己该往哪里走。

两年以后,琳达作为万朗在俗世中的妻子,为他生下了两个孩子。但是除了为了生育目的的性活动。万朗和琳达之间保持着严格的距离感。琳达是一个完美的家庭主妇,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处理的很好。她也很关心万朗的起居,但是从精神层面上说,万朗并不和琳达交流什么。

那一天的修持活动,他已然见识过琳达作为女人这一面的全部,所有的幸福欢愉和低三下四的渴求、痴迷执着与野兽一般的亢奋,都像画卷一般全然展开过,再无秘密可言。

万朗只是发自内心的渴望给予琳达一种平静的快乐,而对于自己的两个孩子,则坦然地看着他们长大,作为这个组织的领袖,他要用全部的精力去扩展和发扬。因为从《微光》那本书里,他看到了一种力量,这股力量迟早要整个文明世界中开枝散叶,一刻也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