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RDENBOX

第十章

盖特曼登陆了电子邮件，这一次他并不是要和自己的老板联系，而是他已经开始感到无聊了。原本以为他的目标会非常的机警，自己需要花掉大量的经历去对付这个人，防止他逃跑，结果他发现他的目标竟然每天都闲坐在旅店的院子中发呆，甚至不断的锻炼身体，看上去是一个头脑简单的运动员。

时间过得相当的漫长，淡灰色的天空常常一点变化都没有，炽烈的阳光让土地热气腾腾，而一切都似乎变慢了。用劣质水泥铺就的街道，闪耀着白色光芒。盖特曼只需要在房间里睡觉，然后等着清凉的黄昏来临。

在这个短暂的黄昏，他有两件事情要做。第一是去看看他的目标是否还在，但是他每次去看到的情形都是一样的。他的目标木然地坐在老哈吉的柜台边一个古老的波斯桌子边，喝着一碗油腻的茶水，似乎在漫无边际地等待老哈吉在遥远的地方帮他弄那本假护照。

盖特曼有点厌恶地看着自己的目标，一个东方人，毫无特点的面孔。此时只要下手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完成任务，四周没有人，甚至即使发出一声尖叫也没有人会注意。他能不能拿到那本假护照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他不敢。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老板要他一定要在目标拿到新护照之后下手，但是他并没有胆量去问。最好就是少提问题，按照既定的计划去做事。

一向，他在老板交往的历史中是一个沉默寡言，行动干净利落的人，这种打碎自己固有形象的请求只会让老板厌恶自己，有可能换别人去做这件工作，那么那笔数目客观的金钱就等于鸡飞蛋打。

每到黄昏，他就会前往罗拉的小店。罗拉和她的舅舅住在一起，那是一大家子人，如果每次要罗拉编造一个理由出来，似乎有一些困难，所以盖特曼干脆选择自己去，在哪里他总能见到罗拉，她总是坐在柜台后，和善地笑着。

两人会交换一下眼神，然后保持一段距离的聊天。盖特曼已经答应给罗拉在澳大利亚找一个学校。这样的话，他似乎更有理由合法地和罗拉有一些稍显亲昵的氛围。

他矗立在柜台后，用英语和罗拉交流，至少别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而私底下他们已经开始手拉手了。罗拉的手很硬，但是有很力气。她有时候会狠狠地掐一下盖特曼，如果盖特曼行为举止有点过于不老实之后，但是依然会在一声闷哼之后，在角落里倒在盖特曼的怀中，任由后者紧紧地的抱住。

盖特曼亲吻她，享受着少女的芳香和柔软，吮吸罗拉的灵魂，让罗拉在某些时刻觉得自己已经漂洋过海，身处另外一个世界。可是盖特曼打算就到这里为止，他虽然很想，可是他不打算在执行任务之前有任何的差错。所以他会及时地放开，让自己冷静一下，也故意地让罗拉知道自己正在保持着一种态度。

但是至于罗拉是不是能够体会到，他又并不确定。她看到了罗拉眼中一点点红润。八成这个少女真的爱上了自己，那是一种真实的感觉。自己遇到的女人逢场作戏的太多，可是他能感觉到罗拉对自己是真实的。

但是这有点危险。

他握住罗拉的手，在她的眼睛上吻了一下，轻轻说道：不要着急，我一定会帮你的。

此时他腹中饥饿，在罗拉这里停留得太久，他应该去吃晚饭去了。离开这些低矮的屋子，他沿着街道走，盘算着晚上吃点什么。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人迎面和他撞了一下，似乎递给他什么东西。

盖特曼在这种事情特别机警，还没等那个人反应过来，他一把抓住那个人，左手捏着一把匕首顶在那个人的腰上。那个人显然有点惊慌失措，满脸都是汗水，稀疏的胡子下面有不少的雀斑。

这个人完全就是一个少年，嘴唇变得惨白。他支支吾吾地不敢说话，只是摇摇头又点点头。盖特曼拿起手里的纸条一看，是一张小小的名片。上面有一个电子邮件，一个电话号码，然后是一张迷迷糊糊的照片，一个半裸的女人躺在一个褪色的沙发上，张着鲜艳的嘴唇和双腿。

盖特曼笑了，放开了那个少年，后者立刻就如同一只野狗一般消失在食品摊子密布的街道上。这条街道已经被到处的黄色暖灯照亮，充斥着羊肉和烤饼的香气。

吃完一些羊肉和一些薄饼，盖特曼慢慢往回走。食物填充着自己的胃部，让自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和空虚感。漫漫长夜就要做点什么呢？后天就是他的目标拿到假护照然后奔向撒马尔罕的时间，在此之前自己要不要满足一下自己的欲望。

有时候他想过行动失败会怎么样，虽然这几乎不太可能，但多多少少他觉得做事情应该有点仪式感。

他拿起那张劣质名片，看着上面的女人。他知道招来的妓女多半还没有这个照片上女人成色的一半，但是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在罗拉身上被激发的欲望，需要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去消化，尽管疯狂地去释放掉自己欲望，而脑海里保留着罗拉青春纯净的那张脸即可。

他想到这里，快步走回自己的旅店。不能打电话，最好是电子邮件。

他没有想到，电子邮件回地特别快，并且在邮件之中，回信者似乎正是在街道上遇到的那个少年。那个少年在邮件中写到：我一定会给您最好的服务，您是一个好人。

这后半句看上去有一点奇怪，盖特曼就意识到自己用电子邮件的速度太快了一点。也许这个少年根本没有几个客户，可能几天都没有生意，现在自己这么快的跟他联系，一定会让他联想到自己。

虽然有点后悔，但是这并不要紧。这是发生在自己国家的内部事务，和街对面的那个目标并没有什么关系。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紧张。再者，他开始幻想进来的那个陌生的女人会是谁？也许就是罗拉，或许罗拉私底下就是在偷偷地从事这种肮脏的生意。

虽然这种想法让他感到匪夷所思，可是越是这么想就越觉得很兴奋。他开始躺倒在沙发上，分析自己的这种行为。也许自己在罗拉面前感到自己是一个肮脏的家伙，自己根本没有打算真的在澳大利亚帮她找一所学校，他所贪图的不过是这种恬静少女另类的肉体感觉，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所以自己为了打消这种负罪感，故意地将罗拉想象成一个妓女，好让自己内心找到一种平衡感。

盖特曼突然笑了，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一个普通人。他有点轻微的激动，也许自己干完这一单任务，就放弃这种自欺欺人的生活。他要回到自己传统的生活中去，也许她真的要为罗拉好好地去找一所学校，然后竭尽全力让她踏上自己父亲的土地。也许他们能成为朋友，甚至是情感上的父女。他希望能在安静和喜乐的晨光之中，让自己不再有那种负罪感。

好吧，今天晚上 是最后一次。

门在这个时候传来了轻轻地敲门声。声音不大，典型地那种小心翼翼，但是又很职业的敲门声。盖特曼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发现自己瞬间勃起了，不免相当尴尬。

他咳嗽了一声，好让门外的人知道屋子里有人，然后他冲进洗手间，用冷水整理了一下头发，弄乱一点头发让自己显得滑稽一些。他有这方面的经验，通常这样会让对方感到轻松，而轻松的氛围是之后一切氛围和美妙性爱的开始。

他走过去的时候胯下的勃起已经消退，于是他打开门。

对面站着地不是罗拉，当然不可能是罗拉！这是一个高大的女人，体型丰满，穿着一件深红色的连衣裙，皮肤是紫铜色的。眼角低垂，大约三十几岁的样子，正好和盖特曼差不多的年纪。

盖特曼看了看她，让她进了屋子。

两人有一点紧张，彼此都没有说话。盖特曼走进洗手间，继续整理自己的头发，他需要一个合理且符合逻辑的距离感，然后他走进洗手间里说话。

『你随便坐吧，坐在床上也可以！我要整理一下我的隐形眼镜……』这是一个很不错的理由，两人开始交谈，但彼此又保持着距离，相当的安全。

盖特曼看见了那个女人的背影，然后看见她坐在沙发上，正望着洗手间。盖特曼依靠在洗手间的门框上，双手插兜，开玩笑说：『没隐形眼睛，我根本看不清你，你就是一团虚影。』

他说的是本地语言，但不是很熟练。

『那么，我就让你看清楚。』那个女人的声音非常轻柔，盖特曼看见她站了起来，一直走到自己的面前。她走得很近，里盖特曼不到一米的距离。这一次盖特曼好好地看着她。

她很像来自东亚的女人，看上去是中国，日本或者朝鲜族的女人与中亚人的混血后代，只不过皮肤比较黑。唇线很清晰，并且嘴很大，此时此刻抿着嘴，含笑着看着盖特曼，眼睛有浓厚的眼影和睫毛膏，但是乌黑的长发却是如此逼真地垂挂在胸前，遮挡住下面的乳房。

透过黑色的长发，隐隐可以看见她的右耳有些残疾，仿佛被撕裂过，带着伤痕。

她笑容满面看着盖特曼，一种难得的亲切感扑面而来，盖特曼想起了自己的姐姐。他姐姐是很多年前去世的，现在仍然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被姐姐搂在怀中的那种温暖感。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就好像是时空裂缝中穿梭而来一般，用手摸了摸盖特曼的头发，笑着说：『我们开始吧……』

盖特曼一把抱住这个不知道名字的女人。他不相信这么天生丽质的女人是一个妓女。也许这就是那个街头少年承诺要好好服务的原因？这太难得了，难道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少年的姐姐？

盖特曼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已经不知道在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到他看见这个女人裸体的时候，他感到一阵的晕眩，他似乎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自惭形秽。女人浑身火热，就好像热带世界一般挤压着盖特曼干瘦的身体，让他感到一种淋漓尽致的滚烫。

女人付下身体，头发盖住了她的脸庞，丛林一样的黑发瀑布般撒下，中间是一个东亚蒙古人种的脸，但圆润，风韵，带着神秘的服色。女人的腰很有力量，略有粗茧的手掌摩擦着盖特曼的胸口皮肤，大片的肌肤紧贴，让盖特曼忘记了一切。

盖特曼有一点害怕，他觉得这个女人的声音有一点高了，其实他们之间还没有真正的开始，如此不过是一种职业的需要，目的是调动男人的性欲，快一点完成之后，她好快速离开，这就是职业的习惯。但是此时，盖特曼觉得眼前的女人完全是发自于内心的陶醉，这个女人是真的享受，而不是弄虚作假。

也许是幻觉，也许是真实的，但盖特曼看见到了点什么。

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的手慢慢地推开门，用眼睛看着屋子里的一切。瘦小的身体在走廊的灯光下显得十分修长。盖特曼原本以为是旅店的服务人员，可是这家小旅店根本就没有什么服务人员。

几秒钟以后她看清了，站在门口的人竟然是罗拉。全都怪自己，刚才那个女人进门的时候并没有将门关紧，也许是职业习惯，也许是无意的，可是自己当时意乱情迷竟忘了去检查。

而罗拉来到这里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什么事情找来的呢？

自己曾经告诉过她自己所住旅店的名字，这里没有几间房子，所以很容易找到。盖特曼有一点后悔告诉她，但是如果不是自己在昏黄的街市上突然感觉到人生的无聊与空虚，一切就不会发生。

身上的女人也意识到门口站里着一个人。她并没有惊慌，迅速地判断了一下自己的主顾已经没有心思再继续进行下去，于是她拿起毯子，从床上下来，但是并没有可以遮掩自己丰腴的身体，尽可能地展露给罗拉看了一眼，维持着自己的尊严。

她不知道罗拉是谁，也许是自己主顾的女朋友，但是不管怎么样，自己不能慌慌张张。她不过是在从事人类几千年来的古老职业，没有什么可以惊慌的。

罗拉看见了一切，包括海马一般的盖特曼的腰间之物。她双眼出身地看着那个女人的身体，然后又看了看愣住了的盖特曼，突然她转身离开。

盖特曼穿好衣服，脑子里盘算着这件事情怎么收场。他已经从纷纭杂乱的欲望丛林中走了出来，此时此刻要评估一系列事件的后果，看看能不能影响到自己的要完成的任务。

他跳下床，一跃而起，他需要这个巨大的动作让自己摆脱之前的暧昧。自己是来执行任务的。后天就结束一切。老实说，这种完美地享受应该在任务之后再做。

就在这个时候，女人已经穿好了衣服走了出来，她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转身对盖特曼说道：『这一次不算你的钱，记得再联系我……』

说完，她在门口稍微停留一下，转头看了看盖特曼，好像有点可怜盖特曼的遭遇，突然笑了一下，调皮地一甩头发，沿着走廊消失了。

盖特曼闭着眼睛。浑身发抖，怎么会这样。就算罗拉不出现，他也不应该如此。

他发誓，在完成任务之前，他谁也不见。明天的下午，就是一切的终结。自己需要恢复自己原本那种冷漠机警的一面。

世界充满了变化，不能有丝毫的放松。